家庭的消费劳动时间越少，休闲享受时间就越多　消费劳动的社会化趋势

　　消费社会学

　　王宁

　　中国二十多年的社会转型所带来的变化之一，是家务劳动向社会转型的比例越来越大。例如，许多家庭放弃了自己做早餐的传统习惯，有的到外面的食品档点买早餐，有的则预

先买好面包牛奶做次日的早餐，还有的则是在上班的路上顺便在街边小店吃早餐。还有许多家庭把部分家务(如做饭、接送小孩、搞清洁卫生)转移出去，或请钟点工代劳，或请家政公司来服务。逢年过节的时候，许多家庭举家前往餐馆吃饭庆祝，免去了艰辛繁重的家务劳动。这种变化，是耐人寻味的，因为它折射出一个深刻的社会变化，即消费劳动的社会化趋势。

　　马利欧·科戈乙指出，人的生活由两部分时间构成，一是劳动时间，二是享受时间。尽管劳动有时也可以带来享受，但大部分劳动并不构成享受本身。因此，劳动与消费形成对立的两极，消费是生活的享受，而劳动则是满足生活享受的必要付出。而劳动有两类，即：“生产劳动”和“消费劳动”。在工业社会中，生产劳动是在经济领域进行的活动，采取工资劳动的经济形式。与之相对，消费劳动发生在经济系统之外，它不生产商品，却是维持消费过程所必不可少的劳动，如采购、烹调、安排生活等。消费劳动在大部分情况下没有报酬。我们平常所说的“家务劳动”，实际上就是这种消费劳动。

　　从社会学角度看，所谓消费劳动，乃是由社会规范所规定的家庭义务劳动，它主要由女性承担。就家庭来说，消费劳动包括两个类别，即服务消费劳动和产品消费劳动。所谓产品消费劳动，指的是产品脱离生产过程、进入终极消费阶段期间，家庭成员为产品的消费享受所做的必要的辅助性劳动，如购物、清洗、烹调、家具的清洁护理等。所谓服务消费劳动，指的是满足无自理条件的家庭成员或其他成员需要的劳动，如家庭主妇照顾小孩、伺候老人、照料生病或残疾的家庭成员等。

　　消费劳动包括如下基本特征。第一，非享受性。在大部分情况下，消费劳动构成消费劳动者的负担和成本。第二，必要性。离开了消费劳动，许多消费需要就不能得到适当的满足。第三，义务性，即消费劳动承担者对家庭其他成员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在这里，消费劳动不具有明确的经济交换合同和工资劳动形式。第四，可替代性。消费劳动任务可以通过交换的形式从个人或家庭向社会、市场和物质设施转移。前三个特征决定了消费劳动是一种负担和成本，第四个特征则决定了减轻这种负担和成本的社会途径。

　　一般来说，社会发展水平越高，家庭的消费劳动时间就越少，休闲享受时间就越多。为什么呢？原因至少有二：

　　第一，消费劳动手段的发展。社会越发展，消费劳动手段也就越发达。消费劳动手段越发达，消费劳动的效率就越高，从而消费劳动时间就越少、生活质量也就越高。从历史的角度看，消费劳动手段的发展经历了三次革命。每一次革命，都减少了消费劳动时间。第一次革命是伴随工业化而来的城市基础设施和生活设施的现代化。自来水、电力、下水道以及后来的管道煤气、管道暖气等生活基础设施的建立，大大减少了人们在饮水、家庭能源的获取和储备、清洗方面所进行的消费劳动(如挑水、砍柴、劈柴、煤球的购买、搬运和清理、污水倾倒、粪便的清理)。第二次革命是一批家用电器的产生和普及，它使家庭消费劳动效率大大提高。第三次革命是消费产品形式本身的革命。例如，盒装麦片、盒装鲜奶和黄油面包发动了早餐消费的革命。可见，社会发展不但是经济系统借助于现代技术和组织手段而导致生产劳动效率的大幅度提高的过程，而且也是生活系统借助于现代技术和组织手段而导致消费劳动效率大幅度提高的过程。

　　第二，消费劳动方式的发展。家庭消费劳动的减少，不但要依赖于消费劳动手段的发展，而且要借助于消费劳动方式的发展，即消费劳动任务从家庭向社会转移。这一过程便是消费劳动方式的社会化。消费劳动方式包括家庭自给方式、雇佣替代方式和社会化供给方式三大类。消费劳动方式的不同，反映了消费劳动的社会化程度的差异。消费劳动社会化的基本特征是消费劳动供给的组织化、产业化和专业化。正是这些特征保证了社会化的消费劳动方式比起自给化或私人化方式来，具有更高的消费劳动效率，从而大大降低了消费劳动的私人成本和社会成本，并提供了新的产业增长点。可以说，消费劳动方式发展的最终途径，只能是消费劳动的社会化。社会化的消费劳动乃是社会化的生产劳动的一个逻辑的呼应。

　　就目前来说，我国城市的消费劳动手段已经得到较好的发展。对比起来，消费劳动方式的发展，还显得较为滞后。尽管消费劳动社会化在我国已成趋势，其发展程度依然很不够，依然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作者系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消费者研究工作室教授、博导，英国谢菲尔德大学博士